摄政王府
气氛出奇地安静，安静到连树梢上麻雀煽动翅膀的声响，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顾晗舟行色匆匆地回了府邸，他直奔静苑，衣袍翻飞，偏头问身旁的云飞，“王妃醒了吗？”
云飞小跑着跟上他，面色凝重，“醒了，还问了王爷的去向。”
他不敢撒谎，将实情悉数告知了容卿卿。
顾晗舟行至房门处，略微一停顿，推开门走了进去，看见容卿卿半倚在美人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小米粥，她气色不佳，疲态尽显。
容卿卿抬起眼眸，望向他，勉力挤出一个笑，“顾晗舟，你是不是要去治理京都的疫情了？”
“嗯。”
她将陶瓷碗搁置一旁，起了身走向他，“我打听了些疫情的事，我知道，那疫病传染性极强，若是感染上，莫约是治不好的。”
她缓慢踱步，逼近他，眸光柔和了下来，一双雪臂圈住他劲瘦的腰身，无声中诉说着她的忧心。
“我只盼望你能够平安。”
顾晗舟半阖上眼眸，眼底浮动的情绪尽数敛去，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。
他淡淡道：“这些日子，我便不回王府居住了。我在外奔波，免不了和旁人打交道。万一感染了疫病，传染给你们便不妙了。不过我答应你，一定会平安归来。你要乖乖吃饭，好好睡觉，等我回家。”
他匆匆回府，也不过是想和妻儿告别。
此次面临的困境更加艰苦，他如今亦无把握能够将疫情平息镇压。
容卿卿握着他的手，放在自己的腹部，眼眶却红了半圈，叫人心生怜惜。
她强自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，深呼吸道：“你放心，我和孩子都不会给你添麻烦，你只管去履行自己的责任，我们在家等你。等你平安归来。”
疫情凶险，来势汹汹。
谁都不知道将来会怎样。
顾晗舟与她对视良久，轻轻牵起她的手，撩拨似的细细玩弄每根手指，从指腹缓缓滑下，电流一般，酥酥麻麻。
他眼睛微微眯起，泛着危险的幽光，突然抬起她的手掌，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，像是羽毛拂过平静无波的湖面。
停顿几息后，他转身离去。
容卿卿心脏猛地抽疼，她略微弯了腰，拧着眉头坐回了美人榻上。
为何，她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。
先是浑身无力，分外嗜睡，而后又是偶尔刺痛，全身发酸。
“顾晗舟，你一定要安然回来。”
她思绪放空，躺回了美人榻，双手平整地搭在小腹上，呼吸轻柔宛若柳絮随风落下。
顾晗舟匆匆离开摄政王府，走之前最后望了一眼，他抬起手，“走。”
他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城外走去。
半数王军驻扎在京都城外，以最快的速度建成了规模宏大的医馆。
医馆的医师除却岳哲与回清，还有临时重金招募的民间医师。
人手依然不够。
顾晗舟拿着容承翰给予的玉牌，调用了太医院的半数医师，让他们驻扎在抗疫前线。
大批的受染民众涌入医馆，实行封闭式管理医治。
顾晗舟坐镇堂前，不曾有一刻离开医馆。
回清犹豫再三，向他汇报，“王爷，如今医馆没有空置的房间了。病患已经将整个医馆占满，药草数量告急。”
咳嗽声一阵未平一阵又起，辨不清是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传来的。
身处于医馆之人，皆面掩轻纱，避免受染。
顾晗舟略微一思索，“回清，依照病情的严重程度，将所有病患区分，划区管理，集中诊治。房间若是不够用，那只能再建新房。药草告急，本王会向江南地区修书一封，询问药草是否有余数。”
他隐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攥成拳，面纱之下，下颚绷紧。
他方从江南地区返回，对那边的情形略知一二。
若要药草，估计没有充盈之数。
江南地区水患之灾害，将多数的粮草房屋冲毁，其中包括不少药草。
何况，救济灾民，城主府无偿给民众拨了药草，如今府内库存告急，怕是没有余力来救济京都。
回清也是在江南地区刚回到京都的医师，关于江南的状况，她并非不知。
甚至，她比顾晗舟更加明了。
江南地区并无多余的药草可以援助京都。
回清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，她愈加烦忧，“王爷，药草之事不可耽搁。行医治病，若是没有药草，仅仅凭借针灸之术，无法抵御疫病。”
顾晗舟闭了闭眼，闷着一口气，松了口：“我会想办法。你们先保障自己的安全，再考虑救人的事情。若是白纱数量不足，一定别逞强。”
“回清明白。”她恭顺地弯了弯膝盖，向他行礼。
如今疫病传染主要途径尚不明确，唯一确定的事情，是面掩轻纱的确能够有效降低感染几率。
可白纱亦是消耗品，至多两个时辰，便要换下来。
用烈火焚烧。
顾晗舟见她转身离开，叫住了她，“等等，你替我向岳哲带一句话。”
“王爷想说什么？”回清偏过头看着他。
他淡然道：“尽力而为，剩下的，交给天意。”
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，如今的情形，难不成是神罚么？
他虽不信，但也明白有些事情并未人力所能够逆转。
“明白。”回清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她身为医者，见识过不少死亡，但从未有任何一次，死亡规模浩大到如此程度。
成千上万的百姓感染了致命的恶疾。
想要他们性命的，何止是身上裹挟的疫病？
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，朝廷命官。
于那些人而言，这些穷酸的普通老百姓不过渺小如同尘埃。
不过是沧海一粟。
保着他们性命的人，正是愿意挺身而出，奋力一搏的摄政王。
顾晗舟随意地挥了挥手，让她退下了。
他转身进入了偏室，墙壁上挂着诸天神佛的画像，香炉之中盛满了香灰。
点燃了三支高香，他虔诚地跪在软垫之上，朝着神佛的画像拜了三拜，庄重地将其插入香灰炉鼎之中。
“愿百姓安乐，四海升平，八方宁靖。”
